DIO

春光再泄

  布宜诺斯艾利斯。

  啪,台灯熄灭了,三十秒后,屋子里闪烁起了烟草的火星。没过多久,吸烟的男人又按耐不住的把台灯打开。

  这是一个简陋的单人间,它毫无生气,如同住在它身体里画着瀑布图案的明暗反复的台灯,如同那个正在吸烟的亚洲男人。

  这个独自生活在阿根廷的男人叫何宝荣,来自香港。他总是一个人,没有工作,爱喝酒,和不同的男人睡觉。

  据说这男人原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另一个男人回家去了。 

  今天这个男人有点不一样,他已经待在屋子里一整天了,没有出门,没有睡觉,也没有喝酒,他只是不停地开关那台台灯。他焦躁的情绪在整个屋子里蔓延,他似乎在不停地催促自己做决定。

  何宝荣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紧张充斥在他每一个细胞里,他甚至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了。他无法控制的张开嘴巴,用剧烈的喘息声安抚他自己。

  又过了十分钟,何宝荣起身,把台灯装进行李箱,他蹲在地上,拉好箱子的拉链,起身,拿起箱子,然后推开门。他做的很快,因为如果不快一点的话,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被别的什么东西抓住。然后继续独自一人在这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小房间里,想象着香港倒立的高楼与人群。

  不过是回家而已,这种对于别人来说天经地义的事情,对于何宝荣来说却像是一场赌博。如果失败了,那么尽管他回到了故土,却与此刻的异国他乡毫无区别。

  自从三个月前何宝荣拒绝和黎耀辉一起离开之后,这世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何宝荣现在不想去看灯塔了,他只想找到黎耀辉,然后对他说“不如我们重头来过”。从前的黎耀辉是一定会答应他的,何宝荣知道,所以他敢为所欲为,他可以无数次离开黎耀辉,然后再轻而易举的回来。然而现在呢?何宝荣甚至不敢想,因为何宝荣知道黎耀辉曾经有多绝望,如同现在的他自己,沉溺在大水中,没有任何依仗。

  香港。

  1997年的香港浮躁不安,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似乎都能与这座飞速发展的城市里的居民感同身受。它们焦躁又保持着刻意的骄傲,仰着脑袋,却垂着眉毛。

  在财金世界打滚越久,越能明白“太阳底下无新事”,最近香港楼价急升,一年内升了53%,新楼盘作价起码每平方米六万,远远超过一般中产家庭负担能力。整个香港沉浸在异样氛围中,呼吸都有些疯狂。

  然而黎耀辉还是回来了。

  因为再不安的地方也没有在何宝荣身边不安。

  黎耀辉很怕听到何宝荣一句话,他怕何宝荣说“不如我们重头来过”。从前他一这么说,黎耀辉就毫无办法。没办法,所以何宝荣说想去看瀑布,就陪他去布宜诺斯艾利斯。没办法,所以何宝荣可以任性,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现在呢?他不知道,在他下定决心离开何宝荣三个月后,他还是不知道,在何宝荣说出那句话之后,他能不能拒绝他。

  黎耀辉很快有了答案。

  黎耀辉感觉自己现在一定傻透了,身上是餐厅厨房的油烟味,手上拎着泔水桶,一动也不能动。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紧张的要跳出来了,咚咚咚地敲击胸腔,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黎耀辉想逃离这尴尬的场面,但他的腿不太听使唤,似乎在跟着他的精神一起颤动。

  而这一切全都因为眼前这个男人,黎耀辉此刻有些绝望,他感到气愤,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更多是自己的。

  “看吧,黎耀辉”他忍不住对自己说道:“你离开时的决心呢?他还让你不够惨么?贱货,回头啊。”

  可能是黎耀辉突然从看见何宝荣的恍惚中挣脱出来,可能是他想起了曾经的绝望,但最可能的是恐惧。没错,莫大的恐惧从何宝荣张开嘴开始瞬间笼罩了黎耀辉,战胜了一切紧张、尴尬,和不太明显的兴奋。

  于是,当何宝荣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时,黎耀辉没有给出下一句的机会,他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转身,然后关门。

  这是很显然的答案,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在哪里,黎耀辉永远拒绝不了何宝荣,像是魔咒。所以黎耀辉只能逃跑。

  何宝荣感觉自己傻透了,站在一条小巷里,周围是附近饭店的垃圾,眼前是紧关的大门,门后是黎耀辉。

  何宝荣张着嘴,嘴里是门内人最不想听到也成功让它消散在垃圾堆中的“不如我们重头来过”。何宝荣突然感觉有些委屈,尽管他知道自己是个混蛋,尽管他知道黎耀辉做了正确的决定,尽管其实是他抛弃了黎耀辉。可是,从他看到黎耀辉这一刻开始,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一看到黎耀辉,他似乎就回到了三个月前他发现黎耀辉真的走了的时候,难过的要哭出来了。

  何宝荣总是这样,自我,任性。他爱黎耀辉,他也爱玩乐。黎耀辉宠他、需要他、用一切留住他,他便不觉得黎耀辉珍贵。所以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他也会担心,但更多的,在何宝荣的意识里,黎耀辉拒绝不了他,黎耀辉会等他。所以当他玩儿累了,只要走过去,说一句“不如我们重头来过”,黎耀辉就会张开手臂,给他拥抱。

  何宝荣忘了,人都是会寂寞的。

  而寂寞的时候,其实每个人都一样。

  黎耀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尝试让自己快点睡着,但是今天傍晚何宝荣的出现,就像在他的床上洒满了砂砾。他忍不住回忆起了何宝荣的样子,他穿着砖色的夹克,瘦了很多,头发无精打采得低垂着,看起来有些可怜,像小时候养的小猫。

  黎耀辉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他想“看,何宝荣,我离开你之后,你日子都不好过。”但更多的,黎耀辉很心疼,心疼何宝荣没照顾好自己。

  黎耀辉是知道自己有多绝望才离开何宝荣的,然而在离开何宝荣的三个月里,还是会忍不住的想,何宝荣在做什么呢,何宝荣又去喝酒了么。想着想着,又会忍不住骂自己犯贱。

  黎耀辉又翻了个身,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了。

  黎耀辉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却满脑子都是第一次见到何宝荣时他的样子,那时的何宝荣就像是漂亮的孔雀,飘忽不定却又忍不住让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何宝荣……”

  黎耀辉知道,自己完了。

  今天在工作的茶餐厅后门时,虽然黎耀辉关上了门,但他还是听到了,他听到了,他听到何宝荣说“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答案很明显,黎耀辉只能逃跑,因为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在哪里,黎耀辉永远拒绝不了何宝荣,像是魔咒。

  尽管从香港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又回到香港,尽管何宝荣抛弃了他他也下定决心要抛弃何宝荣,尽管他曾经独自在异乡没有何宝荣的夜里是那么难过,但当何宝荣说要从头来过时,黎耀辉只能说好。

  而现在,唯一令黎耀辉庆幸的是,何宝荣还不知道。

  何宝荣马上就要知道了。

  何宝荣站在黎耀辉家门口,昨晚他几乎一晚没睡,显得更憔悴了些。

  黎耀辉七点钟上班,何宝荣怕出差错,所以五点钟就来等。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积极的一次,等在人家门口,如同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然而有些不同,何宝荣比他们更坚定,也更忐忑。

  六点五十五分,门开了。

  四目相对,他们都知道,黎耀辉打开的,不只是门而已。

  “黎耀辉,你猜我要讲什么。”

  “你现在住在哪里?”黎耀辉有些不知所措,他尽可能岔开这个问题。

  “你上班的茶餐厅附近。”

  “那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上班了。”

  何宝荣却突然把头伸到黎耀辉眼前:“阿辉啊,那里环境不好啦,你看我的黑眼圈,嗯?”黎耀辉看着近在咫尺的何宝荣的脸,心跳忍不住加快起来,他舔了舔嘴唇,尽量保持镇定。    

  “那你想怎样?”

  “钥匙给我嘛,我今天就搬过来,我身上没钱了,你不要我我就去睡大街。”

  “别总自说自话啊,何宝荣,我没你照样……”黎耀辉有些恼羞成怒,他感觉自己被何宝荣吃准了,又暗恨自己不争气,忍不住想反驳,忍不住想展示给何宝荣看,黎耀辉这个人不是非你何宝荣不可。

  “所以?”

  “窗台第三个花盆底下有备用钥匙,我先去上班了,别跟着我。”

  何宝荣站在窗口,看到黎耀辉跨上自行车,飞快地走了,他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最后小声说了一句“早点回家啊”,然后抬起花盆把钥匙拿了出来。

  黎耀辉把车骑得飞快,似乎这样就能甩掉自己的躁动不安。他心里好多情绪混杂在一起,然而那些令他纠结的东西,在他到达茶餐厅时什么都不剩,只剩下何宝荣。

  何宝荣,何宝荣何宝荣,黎耀辉似乎连发梢都飞扬起来了。

  “阿辉!别发呆了,快点锁好车来帮忙。”

  黎耀辉如梦初醒,有些不爽“来啦,赶什么,别鸡婆。”

  “阿辉,四号桌两份肠粉。”

  “知道了,马上好。”

  “阿辉,可不可以这边帮我一下,我这次真的不是偷懒啊,我的手抽筋……”

  “没问题,你先去休息吧。”

  李青也有些不明所以,他几乎每天都这样,大家也都了解他油嘴滑舌,也都不会理会。“难道是我的表演水平提高了,竟然骗过了阿辉那个闷葫芦?”

  “关门了,大家都走吧,阿辉留一下帮我拉一下门。”

  “老板,再见。阿辉,先走啦。”

  天已经黑了,店门口,耀辉把卷帘门向下拉。

  “辉仔,今天心情很好啊。”老板站在黎耀辉后面,点了一颗烟,又问“来一根?”

  “不来了,谢谢老板。”黎耀辉下意识回避自己心情很好这个问题,好像在保护什么隐秘的东西。

  “是不是交女朋友啦,年轻人嘛,谈朋友很正常啦,哪天带过来认一认人啊。”

  “再说吧……”黎耀辉本来飞扬的情绪似乎随着这句话低沉下来,他一用力,把卷帘门一下拉到底。“老板,门拉好了,我先走了。”

  “好,走吧,不过辉仔啊,谈朋友嘛,不要像闷葫芦一样,女孩总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多说些好听的。”

  “知道啦,回见。”黎耀辉打开车锁,骑上车,依然骑得飞快,却和早上的心情截然不同,老板的话让他又想起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黎耀辉有些难过,他心里最害怕的,就是太明白了,太了解何宝荣,所以知道他不会好好和自己过日子。何宝荣总是这样,新鲜劲儿过了就什么都不管了,他什么都不在意。就像在去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前,黎耀辉已经有一个月联系不到何宝荣了,久到他以为他们已经分手了。然后何宝荣也是这样突然出现,说要去世界另一端看瀑布。等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何宝荣又拿着全部的钱消失了,黎耀辉只能在语言不通的异乡一边打工一边攒钱卖回家的机票。

  黎耀辉沉浸在莫名的悲伤里,他忍不住想,何宝荣这次能老实多久呢?他能在自己这里呆多久呢?是不是一转眼,何宝荣又厌烦了,然后说走就走。

  想到这里,黎耀辉突然想起何宝荣身上没有钱,得快点回去给他做饭。

  黎耀辉有些想哭,巨大的绝望包裹着他,可是因为这绝望叫做何宝荣,所以他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爱一个人,爱到如此可悲的境地,到底值得么?当然不值得,黎耀辉明白答案。

  然而,他仍然在赶回家的路上,他要回去给何宝荣做饭。

  何宝荣这天拿完行李后有些无措,他分明能感受到黎耀辉的那种不安全感,战战兢兢,什么都不表露,像是永远为下一秒受伤做准备。其实以前他就知道,只是他懒得多想,他只想着自己怎样快活。可是现在,何宝荣不一样了,他把从前的自己丢在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他是下定决心待在黎耀辉身边才回香港的,但是他现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做。

  他只想着回到黎耀辉身边来,他也轻易地做到了,可是他知道仅仅这样不行。何宝荣倚在沙发上胡思乱想,直到,他饿了。

  黎耀辉回到家的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他面前是餐桌、餐桌上的饭菜,还有桌子旁的何宝荣。

  “你怎么才回来,我都要饿死了。”

  在黎耀辉的想象里,他回来的时候确实会听到这句蛮不讲理的话。然而现在,在这个场景下,黎耀辉却没有了从前遇到这种情况的无奈和气愤。

  黎耀辉不说话,他忍了一路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他开始只是流泪,后来已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不只是这一天的心情转折,也不只是昨天何宝荣突然出现带来的恐惧和兴奋,还有过去三个月里的想念,有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寂寞,最重要的是,有何宝荣。

  黎耀辉这一天都沉浸在不真实感中,他觉得何宝荣蠢蠢欲动,下一刻就要离他而去,或者这就是他单纯的一场梦境,何宝荣回来找他,但马上就会醒来,何宝荣仍然呆在香港另一头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可现在,现在,这一刻,好像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拥有了何宝荣。何宝荣什么都没说,但他却好像知道,何宝荣再也不会跑了。

  于是黎耀辉的眼泪愈发止不住了,他蹲在地上,用胳膊抵着头,发出巨大的抽泣声。然后他感受到了一只手,他知道那是何宝荣的,何宝荣的手在他的发间摩擦,那是一种何宝荣从不曾展现过的温柔。

  黎耀辉抬起头,他看到何宝荣蹲在他面前,头与他凑得很近。

  黎耀辉的眼睛还很模糊,但他还是很认真地看着何宝荣,看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还有他微微张开的嘴唇。

  “何宝荣,你长得真好看。”

  黎耀辉想,这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然后便忍不住说出来。

  何宝荣发出笑声,他的声音很好听,穿过黎耀辉的耳朵打在他心里,呼出的热气打在黎耀辉脸上。

  “我生的好看,你又不是才知道。”

  “早知道,可今天才看清楚。”

  黎耀辉看着何宝荣的眼睛,他们越靠越近,直到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他们吻在了一起,他们交换着彼此的气味,交换着过去三个月的不安,然后化成幸福感。

  黎耀辉和何宝荣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候,他们在房间里跳舞,他们紧紧拥着彼此,肢体交缠,像是生来如此,交换对方的气息、温度,然后他们接吻,如同今天一样。

  “黎耀辉,我再不会走了。”

  “嗯,我知道。”

  “所以你也不许走了。”

  黎耀辉沉默了一会儿,“何宝荣,你知道从你身边离开要费多大力气么,一辈子的心力都耗完啦。”黎耀辉抱着何宝荣,第一次感到这个人也会害怕,这个像风一样的男人也担心自己会离开他。这个认知让黎耀辉产生了巨大的满足感,让他忍不住抱得更加紧了一些。

  “黎耀辉。”

  “嗯?”

  “我好饿啊,我们吃饭吧。”

  黎耀辉本来以为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时何宝荣受伤后的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那时何宝荣在外面鬼混被人揍了回来找黎耀辉,尽管当时的何宝荣依然只在意自己,但那时的何宝荣依靠他,也只靠他,所以他发着高烧,全身发抖,裹着棉被给何宝荣做饭,所以在他发现何宝荣可能会离开他时,藏起了何宝荣的护照。

  然而那些快乐与如今相比不值一提。

  何宝荣不再出门鬼混,他总是会在家等他上班回来,有时还会像刚回来那一天一样准备晚餐,他们会在晚上或者黎耀辉休息的时候出去闲逛,他们会在情到浓时接吻、拥抱、做爱。何宝荣依然喜欢玩乐,但他现在似乎把注意力转到了电子游戏上面,沉迷的像小孩子。

  可能老天也觉得他们太过顺遂了,便要要安排一些烦恼给幸福的人。

  这天黎耀辉回家很早,心情有些低沉。

  “怎么啦?阿辉。”

  “今天老板说店不开了。”

  “这么突然?”

  “是啊,老板说不想待在香港了,要回老家。”

  “这下好啦,明天我们一起去找工作。”

  这回换黎耀辉惊讶了“你?”

  “我怎么啦?”

  “你在家打电动就好了嘛,出去多受委屈。”黎耀辉有些自责,他总觉得何宝荣不离开就已经做得很好了,而赚钱,总应该自己做好。

  “喂,黎耀辉,不要瞧不起人啊,我也是个大男人嘛。而且你不跟我讲我也知道房租快到期了,还有……”

  何宝荣话还没说完,却一下子突然被黎耀辉抱住了。

  “抱歉。”

  “黎耀辉……”

  “抱歉,你愿意和我一起,我不愿意你受委屈的,听话,好不好?我会想办法的,先听我一次,好不好?”

  “黎耀辉。”

  “嗯?”

  “没什么……”何宝荣安抚一样的拍了拍黎耀辉的背“只是,别总忘了我爱你啊”。

  黎耀辉一下子僵住了,下一刻,却把胳膊收的更紧。

  “嗯!”

  黎耀辉不想何宝荣去工作,原因很多,何宝荣不喜欢工作是一部分,他不想何宝荣受委屈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何宝荣稍微离开就会带来的不安。

  “喂。”

  “是阿辉啊。”

  “是,爸。”黎耀辉有些尴尬,所以他显得格外沉默。

  “说吧,遇到什么事啦,就知道你这小兔崽子不会轻易给我打电话。”电话那边熟稔的语气让李耀辉放松了一些。

  “爸,我想,想借些钱。”

  “明天回来拿吧,顺便在家里吃个饭,把你家那口子也带来。”

  “爸,你知道啦……”

  “你是我儿子,我有什么不知道,说定了,挂了吧。”

  听到电话那边的忙音,黎耀辉被莫名温暖的情绪冲的鼻子有些酸,但他马上就没法想别的事了。

  “我该怎么与何宝荣说呢。”

  这天的晚餐有些沉默,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半晌,黎耀辉终于忍不住“何宝荣,我跟你讲件事啊。”

  何宝荣有些感受到黎耀辉的紧张,也便跟着郑重起来“你说。”

  “明天,我爸让我回家吃饭。”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放心啦,你一天不会来我又不会饿死。”

  “不是……”

  “还有什么啊?到底怎么啦?你这么紧张。”

  “我爸说,他说叫你一起去。”

  “啊?奥。”

  “奥是什么意思啊?何宝荣,你要是不想也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

  “喂,黎耀辉,我和你去啊。”

  黎耀辉突然意识到,他以为自己在同谁说话,这可是何宝荣,无所畏惧的,漂亮的,潇洒的何宝荣。尽管何宝荣自愿留在这里,他不再出去炫耀自己漂亮的羽毛,但骨子里,何宝荣仍然是何宝荣,是黎耀辉爱的义无反顾的何宝荣啊。

  黎耀辉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让何宝荣心里有些痒。黎耀辉总说何宝荣生的好看,但其实黎耀辉的眼睛才是迷人,他的目光深沉,瞳孔黝黑,他看着你,就满心满意都是你,对你钟情。

  “阿辉。”何宝荣突然凑到黎耀辉面前,叫他。

  “嗯?”黎耀辉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脸,他甚至能看清何宝荣的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扇一扇的,看的黎耀辉心都要化了。

  “阿辉……亲我。”

  黎耀辉的呼吸有些粗重,他吻何宝荣的眉毛、眼睛、鼻子,然后他们唇齿相交。

  第二天黎耀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看向枕边,何宝荣还在睡。黎耀辉低头亲了亲他“何宝荣,起床了。”

  “嗯……”何宝荣还有些迷茫。“什么?”

  “起床了,收拾一下,一会儿回我家。”

  “知道啦。”何宝荣这回清醒了,他坐起身,揉了揉头发,然后像黎耀辉一样亲了他一口。

  黎耀辉爸爸做些生意,虽不是什么富豪,也有些闲钱,最近生意受了些大环境的影响,但问题不大。他们到达的时候黎耀辉的父亲坐在客厅,看起来精神不错。黎父的妻子在厨房准,备晚餐,听到他们的声音,连忙出来招呼。

  “阿辉回来啦,哎呀,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还拿什么东西。”黎耀辉的母亲很早就不在了,这个女人是黎父后娶的,嫁进来的时候年轻漂亮,现在也才三十多岁,还是好年龄,有一个儿子,算是黎耀辉的弟弟,今天不在。

  “嗯。”黎耀辉向来无法应付这样没由来的热情。

  “我们晚辈该做的啦阿姨,也不贵,就是我和阿辉的一点心意啦。”何宝荣表现的比黎耀辉还来得自如,尽管这其实黎耀辉家。

  “哎呦,你就是何宝荣吧,长得真标志,嘴也甜,我们阿辉真是有福气。”

  “嗯。”黎耀辉又发出个单音,不过这次语气格外诚恳。

  何宝荣这次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啦,阿辉,你先跟我到书房来一下。何宝荣是吧?”

  “是。”

  “不要约束,随便坐,需要什么就问你阿姨要。”

  “不用担心啦伯父,我这个人最不见外。”

  “我马上回来。”黎耀辉凑到何宝荣耳边小声说,然后马上跟着他父亲进了书房。

  “真的非他不可啦?”

  “非他不可。”

  “你自己想好就行,我也不管你那么多,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回来,也不太喜欢你阿姨。”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桌面,上面有张银行卡。“自己好好过。”

  “好。”

  “阿辉啊?”

  黎耀辉下意识喊了一声爸爸。

  “我年纪也大了,有时候也会想让你们回来瞧瞧。”

  “……”

  “算了,不说了,去吃饭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我会常回来的。”黎耀辉小声说。

  黎父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了声好。

  黎耀辉回家之后有些难过,晚上他躺在床上,抱着何宝荣一遍一遍地叫他的名字。

  “何宝荣。”

  “嗯?”

  “何宝荣。”

  “嗯。”

  “何宝荣。”

  “黎耀辉,我会陪着你的。”

  “何宝荣。”

  “乖,睡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何宝荣快要睡着了,他恍惚间又听到黎耀辉叫了一声何宝荣,他模模糊糊应了一句。

  然后黎耀辉终于说“何宝荣,我爱你”。

好几年前写的续,其实这个故事哪需要续呢?只不过是还自己一个不甘心罢了。由于各种原因写的很粗糙,而且后半部分有些崩盘。但怎么说呢,翻电脑发现以前写过的好多东西都找不到了,装着这篇文的u盘也是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出现,于是想,纪念一下自己那段粗砺又茂盛的少年时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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